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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桃花有意逐流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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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約十幾日後,我正在街上走,打算去綢緞莊買幾尺青布,路過雲升茶樓的時候,擡眼一看,遲雲坐在二樓臨窗的位子上,正在跟人說話。

我本想著他應該有自己的事情,就不好上去打擾。但是他卻發現了我,沖我招招手,讓我過去。

我進了他那個隔間,見他旁邊坐了三個人,就連忙見禮。

遲雲招呼我坐下,指著他們說:“這都是我在公門裏的弟兄,都是自己人,不用拘束。”

我看了看他們,想起來以前在羅孝廉的那次宴會上見過他們,便沖他們笑了笑。

遲雲問我:“謝姑娘這些天過得還好麽?”

“好啊。”我有些奇怪,遲雲是很少跟我問這樣既尋常又客套的問題的。

“你怎麽一個人在街上走?你家的那個夥計呢?”

“啊,我出來買布,讓他先看著店裏生意。”

“他這些天怎麽樣?”

“什麽怎麽樣?他……很好呀。怎麽了?”遲雲今天真是有點奇怪。

遲雲跟那三個公人對視了一眼,又對我說:“謝姑娘,關於你家這個叫白淵的夥計,你知道多少?”

“我……”我有些奇怪,“他不就是一個之前流落四方的乞丐,後來為了謀生計,來我家做工的嗎?”

“別的呢,你還知道哪些?”

“就這些,還能有什麽?”

他搖頭:“他一定還有別的,你再想想,他有沒有跟平常人不一樣的地方。”

跟平常人不一樣?那可多了去了。

我斟酌了一小會兒,試探著問:“有瘋病,算不算?他總信誓旦旦地說自己見過很多神仙鬼怪,去過很多有趣的地方,還講給客人們聽……”

一個公人道:“這個我也聽說過,好像謝姑娘還為他找過大夫,可是都不了了之。還有什麽呢?”

“那就多啦,”我把平日積攢的脾氣都發出來:“他喜歡跟小孩子混在一塊兒,上樹掏鳥下河撈魚的,瘋起來就玩得連飯都忘了吃,生意也不看……總是鬧小孩兒脾氣,非得讓人哄著……還喜歡勾搭漂亮女人,見了好看的姑娘就走不動道,裝得溫柔款款的跟人家套近乎說肉麻話,這裏拉一下那裏摸一手的……有時候不知道夜裏跑到哪裏去,白天回來問他,他就扯謊說去天上找哪個星君喝茶了……”

我說著,發現那三個公人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,遲雲的臉上則有些陰沈。

我不知道這些話有什麽不對,就住了口,探詢地看著遲雲。

遲雲清清嗓子,說:“謝姑娘,你可能不太知道一些事,我現在告訴你。之前我在你家想起那個灰衣人的事情後,立刻就讓兄弟們著手去找他,但是很奇怪,我們費了很大力氣去查訪,都只知道那灰衣人在你家喝酒那一日的前後兩三天裏出現過,再往前往後都杳無蹤跡,再也沒有人見過他。而他出現的那幾天,也都沒留下什麽線索,所以,這條線又斷了。”

“這……”

遲雲冷笑道:“所以,想來我還得跟你家夥計道個謝,事情還真被他說中了,他說灰衣人有可能跟那個采花賊一樣找不到,果然我們就沒有找到。這倆人的確就跟你家夥計說的那樣,物以類聚,都是隱了身一樣地來無影去無蹤。他的預言還真挺準的。”

我有些隱隱的擔心。

“還有一件事,我一直覺得,那采花賊應該不會就此金盆洗手不幹了,林州城裏的姑娘們還是有危險,就特意派了人,在幾個有美貌之名的女子家附近守著,若是哪一天采花賊想對她們下手,可以守株待兔立即擒拿。我們守了許久,采花賊沒守到,卻發現你家那個夥計有些奇怪的行蹤。”

“什麽?他怎麽了?”我有點緊張。

“倒也沒怎麽,只是,他有幾次夜裏,溜出了你們那條街,去了城東,進了雲霞莊莊主針娘的宅子。”

我剛剛提起的心,一下子落得很低。

遲雲接著說:“一開始我們還很激動,以為抓住了采花賊,沒料到他進去之後很久都不出來,等快天亮了出了門也是針娘自己不慌不忙地送他出去,沒發現有什麽要劫人的跡象。所以……咳咳,你不用擔心他夜裏出去會有什麽危險,下次也不用聽他扯謊了。”

我聽著他的話,想起那回針娘給他送過衣裳之後,一天下午白淵說去找鄰街一個孩子玩,我就放他出去了。剛好那日娘親突然想吃東街上的大燒餅,我就出門去買。到了東街路過一家酒樓,大門開處看見針娘拉著白淵的手,依依不舍地在送他,口裏還在說著什麽。

當時街上陽光燦爛,我在來往穿梭熙熙攘攘的人群中,瞧見白淵的手指攏了攏針娘鬢邊的烏發,還給她扶了扶頭上的簪子,針娘的笑容就跟那簪子上的鳳銜流蘇一般窈窕著搖晃開來。我被懷裏的大燒餅燙了一下,手一哆嗦燒餅掉下地,咕嚕咕嚕滾走便宜了一條癩皮狗。

“謝姑娘?”遲雲喚我。

“哦,”我回過神來,對他扯出一個笑:“那倒也沒什麽,他跟針娘的事情,我是早就知道一些的。”

“嗯。”遲雲的神色放松了一些,目光溫和:“那沒有什麽其他的事情了,你先去買布吧,耽誤你這麽一會兒實在抱歉得很。”

我應著,出了茶樓的門。

等買了布回了家,一進門,看見白淵仍然擼著袖子,一邊搖頭晃腦跟客人講什麽天樞星君的風流史,一邊忙裏忙外地給這個倒酒給那個倒酒。見我回來,他擦著汗很高興地蹦跶過來:“莫離,你回來啦!街上有什麽好玩的事情沒有?”

我笑道:“有啊。路上遇見遲大人,他跟我說,有一戶人家的鮮魚總是丟失,告到他那去,結果發現是街上的一只饞貓兒偷腥。”

白淵笑得傻呵呵的一臉單純無害。

到了晚上,打了烊關了門,我才把白淵叫到房裏來。

“莫離,你可是要給我做新衣裳?其實青布的穿著也好看。”白淵趴到我床邊的幾案上,支著下巴問。

我手裏摸著今日買回來的青布,笑道:“你的衣裳,自然是有針線功夫好的人給你做,哪裏輪得到我這樣的粗針糙線來惹人笑話呢?”

“哪有啊,你的女紅這麽好,上哪找比你還好的人?”

“上哪找?”我盯著他冷笑:“東街上的街巷地圖都一針一線細細繡給你了,還怕找不著?更何況,天天夜裏往那邊跑,只怕這衣裳手絹荷包什麽的早就全都添齊備了吧?”

白淵直起身來,睜大眼睛看我。

“人家是南省諸藩鎮針工第一,看上你的天人之姿,郎有情妾有意的倒也般配的很。為了請你去宅子裏,繡出那麽一幅地圖來托手下的黃衫子姑娘送給你,一大早起床還親自送你出門,真是體貼得緊。”

我冷笑著看他,白淵終於訕訕地低下頭:“莫離,其實,針娘這件事不是這樣……”

“你用不著說什麽,我只問你,這幾個月的工夫,你去了多少次?”

“我……”白淵撓撓頭:“我也記不太清楚,應該有□□次?還是十幾次……”

看著他那模樣,我的手忽然攥著青布抖起來,白淵擡頭看我:“莫離,你——”

我不等他說出下一個字,右手忽然不抖了,於是果斷伸手狠狠給了他一巴掌,聲音清脆得像裂瓷。

白淵睜大了眼睛,捂著臉望我:“你生氣了……”

平日裏他的那雙長著濃密長睫毛的漂亮眼睛,在說說笑笑或撒潑胡鬧的時候,都讓我覺得又可愛又好看,但是現在只讓我犯惡心。我抖著肩膀對他吼:“滾出去!”

白淵捂著臉站起來,卻沒有滾,而是一把撲過來拉住我:“莫離,你聽我說,你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司命的命格簿子?針娘的命格本來是要十年之後被赤腳大夫治好眼疾,然後她與赤腳大夫成親的,但是我給的那顆丸子把她的命格改了,針娘的姻緣就落到了我身上,我也跟你說過命格不能連著改第二次,所以我才……”

“夠了!”我再也忍不住,眼淚嘩嘩淌出來,啞著嗓子對他吼:“我再也不想聽你這些扯謊的鬼話!你那麽多夜裏不見人影,其實都是去找針娘了,哪裏是你說的跟什麽破星君喝茶?現在我什麽都知道了,你還拿這些鬼話來騙我!滾!”

說著,我擡腿給了他一腳,打算把他踢出去。白淵撲通一聲跌倒在地上,揉揉被我踢中的膝蓋,竟然也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:“我說的都是真的,我從來都沒有跟你說過謊話,因為我生來就睡不著,所以在夜裏喜歡找當值的星君們喝茶……之前司命改了命格簿子,我沒有把針娘的命格的事跟你說,也是擔心你聽了生氣。現在你真的就生氣了,你別哭了好麽,你一哭我也想哭……”

我沒有顧忌他梨花帶雨比女人還好看的哭相,揪著他的衣領就把他扔出了門。

我把被子蒙在頭上,聽見外面還在吱吱呀呀地撓門:“莫離你別哭了,別哭了啊……你還哭,你要是還哭,我就跟你一起哭,我不走了!你聽見沒有?嗚嗚哇哇——”

我隔著被子沖他吼:“大半夜的,你要把爹娘都吵起來嗎?滾!”

門外抽搭兩聲,細細碎碎不知嘟囔了兩句什麽,就沒有聲音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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